为什么美国应勿忘996.ICU运动?

为什么美国应勿忘996.ICU运动?

JS Tan (翻译: David Y. Liu)

 

Art by Caroline Hu
2018年对于中国科技业来说是重要的一年。无数关于人工智能崛起的事例占据了新闻界的头条。来自中国顶级学府的毕业生们为了进入如阿里巴巴或腾讯这样的科技巨头而相互竞争。根据中国信息通信研究院(CAICT)数据显示,中国电子经济估值为2.32万亿美金,约为中国GDP的38%。1 在外界看来,中国的科技产业似乎势不可挡。这就是为什么在2019年年初,一场由科技工作者发起的被疯传的线上运动以燎原之势震惊全球。这场运动在后来被称为“反996运动”。“996”指的是中国科技工作者所反对的一种工作方式:朝九晚九,周六无休的工作时长。这次的运动也被称为“996.ICU”运动,以“工作996,生病icu!“的顺口溜命名。2 这次运动的参与者在GitHub,这个全世界最通用的开源代码分享平台上建立了一个项目平台,用来收集表达中国科技工作者对行业所要求的超长工时的怨愤,并在中国社交媒体上广为流传。

这次的线上运动主要有三个组成部分:第一部分是由参与者收集的“黑名单”和“白名单”公司。“黑名单”列入了如阿里巴巴和华为这样强制员工加班的公司。“白名单”则列入实行955的公司。第二部分则是反996的证书。如果该证书被应用在某个开源项目上,那么任何公司在使用这个项目的软件时,都应遵守中国劳动法,包括一周44小时工作制以及支付加班费用。3 第三部分,也可能是最有趣的一部分,是将项目的反馈页转化成科技员工用来发布他们对于工作中的不满的一个平台。而此前,反馈页是给程序员用来发布并解决代码库的相关问题的。但是在此次运动中,程序员匿名使用这个平台来比对他们在不同公司的工作条件,又或是分享被强制加班的个人经历。在公开投诉公司已被认为是一种忌讳的工作文化下,这个平台变成了中国科技员工可以公开讨论工作条件的场所。

在短短几周内,这个GitHub 项目被中国科技工作者收藏了超过 258,000 次,成为该网站的第二大被收藏项目。4 甚至那些由谷歌、微软和脸书等斥资支持的项目都从来没有获得过如此广泛传播。使用Github这个微软拥有的代码分享平台的聪明之处就在于,很多中国科技企业依赖这个平台来进行重要的基础建设。中国科技公司利用 GitHub 托管项目,并获取工程师、数据科学家和研究人员在平台上发布的无数开源技术,而人工技术代码通常在 GitHub 上免费托管。从这个意义上说,这场运动发生在产资上:在中国屏蔽GitHub不仅会给依靠该平台进行日常工作的科技公司带来重大不便,而且会使中国研究人员无法参与用该平台作为共享基础设施的研究社区。由于GitHub在中国科技产业生态系统中扮演的角色,审查该活动和压制异见员工并不容易。腾讯和阿里巴巴在其浏览器上屏蔽了反996项目的网址,但通过使用Chrome或Firefox等其他浏览器便很容易回避这一限制。

随着GitHub项目在整个行业内被分享,这一运动在主流媒体上得到了广泛的讨论,首次引起全国对中国白领工作条件的关注。许多用户对该运动的困境表示同情。就连政府官方报纸《人民日报》也批评了996工作制,并在社交媒体上建议劳动监察部门介入非法行为。5 然而,为了保护利润率,科技高管们对996工作制的批评反应激烈。阿里巴巴创始人马云坚称加班是一种特权,而京东的老板刘强东则谴责了整个运动,称其参与者是”混日子”,并称那些不愿意无偿加班的人不是他的”兄弟”。6 尽管反996运动在主流渠道上得到了广泛的报道,但它最终并没有改善中国科技工作者所面临的苛刻的工作条件。少数规模较小的科技公司承诺将改变工作日程,但大多数中国科技公司至今都期望工人能按996制工作。

累的劳动 

反996动员运动爆发于2019年,却是建立在中国科技行业员工多年的不满之上。至少在过去十年里,中国科技行业迫使员工接受一种艰苦的加班文化。最初,这种加班标准被广泛接受。在千禧年的头十年里,数百万中国公民首次登录互联网,迅速膨胀的在线人口成为了科技企业家的金矿。由于中国科技产业的发明和建设任务被留给了私有经济,科技公司可以很容易地以建设中国数字未来的诱人使命(和诱人的薪酬),来激励员工长时间工作。早在2007年,华为就成为首家为外界所知晓的实行996工作制的科技公司。7

到2010年代末,中国科技行业的成长空间进一步扩大。2008年西藏暴乱的视频在 YouTube 上流传后,中国开始屏蔽脸书和谷歌等外国互联网公司,给予了当地互联网公司发展自己的替代品的时间和空间。有了防火墙的保护,外国互联网公司无法进入庞大的中国市场(防火墙不仅仅用于控制公众言论),中国的互联网公司得以迅速发展。但这不仅仅是简单的抄袭问题。中国科技公司缺乏硅谷数十年的软件工程经验,却承担了构建如社交媒体和流媒体等复杂在线服务的任务,为数亿中国网民提供服务。因此,中国软件工程师发现自己为了赶上美国同行,而在中国新兴互联网公司更长时间地工作。

在中国互联网发展的这段时期,中国劳动法仍然要求企业支付员工加班费。但是,随着这个新行业酝酿着创新和令人兴奋的承诺,雇主并没有因为强迫工人“自愿”遵守 996 计划而受到处罚。和美国一样,很多中国的科技工作者甚至认为,只要他们足够努力,就能存下足够的钱来创业。当然,绝大多数科技从业者从未实现这个愿望。到 2010 年代后期,中国科技创业公司的风投融资放缓,使得包括阿里巴巴和腾讯在内的一小部分科技巨头占据了该行业的主导地位。8

从那时起,这些大型中国科技企业一直蓬勃发展。由于中国国内市场的庞大规模驱动了它们的大部分业务,这些巨头现在与硅谷同行并驾齐驱。然而,随着这些大公司削弱或收购他们的竞争对手,并渗透了整个中国市场直至饱和,科技工作者只能被迫退而求其次,即追求稳定。那些尚未被科技巨头雇佣的人长时间工作,希望最终能谋取到一个职位,而在职员工则被迫按照臭名昭著的 996 时间表工作。到 2019 年,科技工作者的不满情绪高涨。当中国经济形势转变,迫使中国的科技巨头裁员并削减奖金时,多年来被压抑的对加班的不满将科技工作者推向了边缘,引发了爆炸性的反 996 运动。

中国科技工作者分

2016年,科技业一举超越金融业成为中国最高薪的行业。一些为中国科技巨头工作的程序员的薪水可以与美国同行相媲美。对于这些精英程序员来说,996的时间表是他们努力工作的证明;因此,许多人接受这种职场文化以换取社会声望和财富。然而,随着科技劳动力供过于求,工人的工资出现了巨大的差异。一些中国科技从业者的薪水超过 100万元人民币(约合155,000美元)。这些人通常从事人工智能等尖端技术的工作。然而,科技岗位的工资高低不等。中国大多数科技员工的工资要低得多。一些初级岗位的月薪只有6000元人民币(约合930美元)。对于生活在中国一线城市的工人来说,这样的薪酬只够他们勉强维持生计。Echowall的一份报告将这种巨大的收入差异称为中国的“IT 金字塔”──由在顶端的一小群超高薪工程师和一大群低薪工人组成的结构,而中间则有不同的阶层。9 尽管薪酬显著降低,但大多数处于IT金字塔底层的程序员仍然被迫按照同样残酷的工作时间表进行工作。

相较之下,美国的白领和软件工程师分为两类:内部员工和合同工。例如,截至 2019年,谷歌雇有102,000名正式员工和121,000名临时工。10 内部员工(或全职员工)的薪水高达六位数,并享受游戏室和免费食物等无数额外补贴。尽管他们执行着相似的任务,合同工挣的钱往往少得多,没有福利(例如: 病假、医疗保健、带薪假期、养老金),并且无法享受内部同行享受的待遇。多数大公司,如谷歌和微软,也会给予合同工一个不同颜色的徽章,这不仅反映了他们较低的地位,而且使劳动力在社会上保持分化。

科技行业的严重不平等不仅仅发生在程序员或其他白领身上。中国快递和网约车行业的快速增长主要归功于遍布中国各个主要城市的数百万司机。尽管从技术上讲他们能够“选择”自己的工作时间,但这些司机──像科技白领一样──往往发现自己只有长时间工作才能勉强赚到足够的钱以维持生计。11 与美国的Uber或Lyft司机一样,中国快递员权利被严重剥夺。他们被极度剥削,并受制于算法的奇思妙想。据《人物》杂志的一篇报道,中国快递员可能会因迟交货而受到严厉惩罚,从而导致他们有巨大的压力,为了跟上算法的预期而危险且经常非法驾驶。12

尽管在这个高度不平等的行业中有发生阶级冲突的可能,但中国科技行业的运动仍然专注于在现有制度的限制下改善经济状况,並无出现意识形态上的争论。虽然送货工人有零星地在中国不同城市抗议,但他们的要求几乎总是针对改变管理其绩效的算法或与薪酬的相关问题。即使是反996运动,也主要是关注在加班的非法性上,并没有批评中国政府对这种做法视而不见。

中美关系

2019年,随着中国科技工作者的不满情绪升级到一个临界点,另一个重要因素也开始变得突出──中美关系的迅速恶化。虽然这两种现象看似无关,但反996运动和中美之间变得高度紧张的局势的同时出现并非巧合。

自成立以来,中国科技公司主要服务于国内市场,但它们的供应链一直严重依赖其他国家。在硬件层面,中国在半导体研发上仍较为落后;这意味着中国科技公司大量进口美国制造的半导体。13 根据中金投X的数据,中国进口价值1,220 亿美元的半导体。在软件层面,中国科技公司持续受益于由美国主导的开源项目,其中包含人工智能领域的大部分前沿研究以及其他新软件库。

至2018年,随着中国科技行业意识到自己已经深度融入全球经济,特朗普的贸易战和特朗普政府对中国窃取知识产权的持续指责对中国已经放缓的科技领域造成了严重威胁。随着政治局势恶化,美国持续经济反制的威胁吓阻了对中国科技行业的进一步投资,从而导致了风险投资的匮乏。而风投恰恰支撑着该行业的乐观情绪。

在2018年底华盛顿逮捕华为首席技术官并禁止该公司产品在美国上市后,紧张局势进一步升级。不久之后,投资者开始担心美国会对中国企业更加强硬,导致他们对中国科技行业的信心下降。在2019年之前实现爆发式增长的共享单车公司Ofo突然陷入危机。其用户要求退还押金。电商巨头京东在2018年亏损3.42亿美元(约合人民币23亿元)。与此同时,中国最大的互联网公司腾讯的利润出现了十多年来的最大跌幅。14 美国的政策在威胁到中国科技行业赢利的同时,也向下对科技工作者造成了压力。美团和京东等物流公司裁掉了大量员工。其他科技公司降低了工资并削减了奖金。鉴于经济不景气,科技高管希望员工能更长时间地工作。

这些损失不能完全归因于美中关系的恶化。然而,忽视科技资本与两国之间深厚且政治上反复无常的关系将是错误的。事实上,美国对中国的经济影响力让中国官员反思。科技行业偏离了他们很久以前为自己设定的目标:自力更生。习近平主席敏锐地意识到这些动态,近年来大力鼓励科技行业回归本土创新。15 这意味着与西方脱钩,减少相互依赖性,并使自己免受美国其他报复性政策的影响。

跨国科技行业团结

正如美国和中国科技行业之间的关系恶化一样,两国科技工作者与其公司之间的关系也在恶化。除了中国科技工作者的反996运动外,美国科技工作者也在美国各地集体反抗。根据科技集体行动(Collective Action in Tech)的档案记录,2020 年科技工作者采取了超过119项集体行动,而2017年仅为11项。16 员工不满的一个特定领域主要是在科技行业对国家安全的支持上,即硅谷与美国军方的强化合作。虽然这些斗争可能有所不同,但两国的科技工作者有机会联合起来对抗日益不负责任的科技行业。

在反996项目病毒式传播后不久,美国的微软员工让我们瞥见了这种跨国团结的可能性。由于反996运动依赖于微软所拥有的代码共享平台 GitHub,有人担心中国政府会向微软施压以移除该项目。这促使微软员工发布了一封公开信,要求微软和 GitHub确保反996项目不受审查,并让中国技术员工可以访问。他们在信中写道

“为应对这些事件,我们,微软和GitHub的员工,支持996.ICU运动,并与中国的科技工作者站在一起。我们知道这是一个跨越国界的问题。这些相同的问题也渗透在微软和整个行业的全职和临时工作中。我们必须站出来声援中国员工的另一个原因是,历史告诉我们,当跨国公司将工作外包并利用薄弱的劳工标准来追求利润时,底层员工会因此相互竞争。我们必须跨越国界,携手确保全球每个人得到公正的工作条件。”17

与996.ICU项目一样,微软员工的这封信发布在了GitHub上,并向美国其他员工开放,以示跨国团结。这封信在全球范围内的反响也令人鼓舞:来自土耳其、新加坡、英国、法国和西班牙的技术工作者也参加了论坛并署名。有些人甚至翻译了声援声明。中国科技工作者对这种支持表示热烈回应,并在信件所附的GitHub问题论坛上分享了他们的感激之情。虽然这一跨国团结的时刻值得称颂,但我们也必须认识到该行动的局限性。在几周内,关于团结声明的讨论平息了。目前尚不清楚所建立的联系是否维系到了那一刻之后。

科技工作者应该记住,引发反996运动的工作条件并非中国独有,在美国也很常见。微软和谷歌等公司雇佣的不被人所注意的技术合同工大军正面临着恶劣的工作条件和低薪——这与传统技术工作轻松和高薪的描述相去甚远。

在讲述反996运动的故事时,我们还必须认识到它所取得成就,以及仍然存在的挑战。这场运动催化了一场关于中国白领工作文化毒性的全国性讨论,并得到了美国和其他国家科技工作者的支持,但中国的大多数大型科技公司仍然坚持996的做法。在关于新技术冷战和中美脱钩的讨论越来越多的背景下,中国科技公司更有理由向员工提出更多要求。事实上,中美之间的这种敌对气氛只会鼓励两国的精英和政客转向民族主义竞争。

然而,在民族主义面前,只有工人是输家。虽然世界各地的商界和政界精英会让工人互相对立,但技术工人必须寻找他们的共同点,分享组织策略,并不断相互学习。这两个国家和世界各地的科技工作者之间团结起来是为所有科技工作者争取更好的工作条件的唯一途径。

注释

  1. Xinhua, “China’s digital economy contributes more to GDP: report,” Xinhua News, http://www.xinhuanet.com/english/2018-12/23/c_137693489.htm, December 23, 2018.
  2. Klint Finley, “How GitHub Is Helping Overworked Chinese Programmers,” Wired, April 4, 2019, https://www.wired.com/story/how-github-helping-overworked-chinese-programmers/.
  3. National People’s Congress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Labour Law of the People’s Republic of China,” 1994, ​http://www.npc.gov.cn/zgrdw/englishnpc/Law/2007-12/12/content_1383754.htm​.
  4. 这一数字通常被用来代表中国科技员工,但由于许多账户昵称为匿名,真实数字难以确认。
  5. People’s Daily Official Account, “Gongzuo 996 shengbing ICU, laodong jiancha bumen ying jiji jieru” (996 working hours will send you to the ICU, the Labor Inspection Department should intervene), Weibo, April 5, 2019, ​https://m.weibo.cn/status/4357697258275940​.
  6. Karen Gilchrist, “Alibaba founder Jack Ma says working overtime is a ‘huge blessing,’” CNBC, April 15, 2019, https://www.cnbc.com/2019/04/15/alibabas-jack-ma-working-overtime-is-a-huge-blessing.html; Josh Horwitz and Brenda Goh, “China’s JD.com boss criticises ‘slackers’ as company makes cuts,”April 14, 2019, https://www.reuters.com/article/jdcom-labour/rpt-chinas-jd-com-boss-criticises-slackers-as-company-makes-cuts-idUSL3N21W00U.
  7. 据知乎一篇贴文,996最早于2007出现在华为。华为也早在2000年实行995.5工作制,也被称为大小周;这意味者双休和单休轮换。见https://www.zhihu.com/question/319575322.
  8. “China’s formerly white-hot tech sector is in the doldrums,” The Economist, March 9, 2019, https://www.economist.com/business/2019/03/09/chinas-formerly-white-hot-tech-sector-is-in-the-doldrums.
  9. Wu Jing, “Working 996,” ​Echowall​, February 18, 2020, ​https://www.echo-wall.eu/chinese-whispers/working-996​.
  10. Michael Grothaus, “Leaked doc: Google has more temporary and contract workers than full-time staff, raising concerns about its growing reliance on them,” Fast Company, May 28, 2019, https://www.fastcompany.com/90355826/leaked-doc-google-has-121k-temporary-and-contract-workers-globally-compared-with-102k-full-time-staff-raising-concerns-about-its-growing-reliance-on-them.
  11. 饿了么和美团这两个最大的外卖平台,实际上提供了两种平台工作──服务平台和零工平台。两者都做外卖。但是,服务平台送货司机是在服务站工作的全职员工;这些工人通常无法选择他们的工作时间。另一方面,零工平台司机则可以决定他们想要工作的时间。见Sha Hua, “In China, Tech-Worker Deaths Spark Online Backlash,” Wall Street Journal, January 17, 2021, https://www.wsj.com/articles/in-china-tech-worker-deaths-spark-online-backlash-11610888403.
  12. Renwu, “Waimai qishou, kun zai xitong li” (Delivery Riders, Trapped in the System), Zhihu, September 8, 2020, https://zhuanlan.zhihu.com/p/225120404. 英文文献见Savannah Billman, “Eleme, Meituan Scramble to Fix Driver Work Conditions amid Criticism,” Technode, September 11, 2020, https://technode.com/2020/09/11/eleme-meituan-scramble-to-fix-driver-work-conditions-amid-criticism/.
  13. Doris Yu, “China’s Technology Imports Reach $449B, Semiconductor Accounts For 70%,” China Money Network, February 7, 2019, https://www.chinamoneynetwork.com/2019/11/07/chinas-technology-imports-reach-449b-semiconductor-accounts-for-70.
  14. Lulu Yilun Chen, “Why Tencent Missed the Mark on Profit by Most in a Decade,” Bloomberg, March 21, 2019, https://www.bloomberg.com/news/articles/2019-03-21/tencent-profit-misses-estimates-as-games-slip-costs-swell.
  15. Paul Triolo, Lorand Laskai, Graham Webster, and Katharin Tai, “Xi Jinping Puts ‘Indigenous Innovation’ and ‘Core Technologies’ at the Center of Development Priorities,” New America: Cybersecurity Initiative, May 1, 2018, https://www.newamerica.org/cybersecurity-initiative/digichina/blog/xi-jinping-puts-indigenous-innovation-and-core-technologies-center-development-priorities/.
  16. JS Tan and Nataliya Nedzhvetskaya, “2020: A Year of Resistance in Tech,” Collective Action in Tech, December 31, 2020, https://collectiveaction.tech/2020/2020-a-year-of-resistance-in-tech/.
  17. MS Workers, “Support 996.ICU,” GitHub Repo, July 7, 2019, https://github.com/MSWorkers/support.996.ICU (accessed January 24, 2021).